第三部 致命的诚实 尾声 翅膀

“绝对不能这样。”母亲命令道。母亲很强大,母亲教他如何使用天赋,但她不允许他自己练习。

卡莫尔……

我他妈的是你儿子!

她做不到,或者不愿意,但男孩不会因此原谅她。他将感知投射进猫头鹰、乌鸦和雄鹰的意识。他带着地上的怒火飞上天空,滚烫的鲜血流淌在钩爪上。他翱翔,忘记自己拥有两条腿。他杀戮,忘记他被规则和期待束缚。他从来不告诉其他人这些体验。他独自走进森林,燕雀的尸体如雨点掉落。每次在学习中受挫,因为态度不好而被责骂,他就回想钩爪上的鲜血,面带微笑忍耐一切。

有时候他望着亚玛瑟尔湖,第一次感觉鸟儿的生命。海鸥,优雅的白色生灵,转圈盘旋。男孩感觉到它的渴求和饥饿,它的整个存在核心是那么单纯。男孩想象那是一只轮子,一件机括装置,一个逻辑圆环,不受摩擦力和怜悯的影响。出击、进食、活在风里。出击、进食、活在风里。

只有湖水的气味能让他放松,湖水那凉爽而新鲜的气味,偶尔也有死鱼或海鸥粪便的刺鼻气味。风送来这些气味,只有这种时刻,他才能忍受死寂之地带来的痛苦和折磨。

男孩需要练习。

没什么拦得住男孩。他品尝过没有悔恨、没有怜悯、活在风里的生命。那就是他。每次交感后他回到自己的躯体里,都感觉带回了翱翔过的那片天空。

是你害我这样的!

“在我们的族群里,这会被看不起的。”她说,“你是人类!你要像人一样思考!那些微风里容不下一个人!”

是你自己。

对,安纳多流斯的契约。

他是驯鹰人,房间里的空气带着亚玛瑟尔湖的气味。他活着,回到了卡泰因。

你又自大了。你还不明白吗?你是一个亟须被解决的问题。

啊哈。被人谨慎对待就是这个意思吗?好运,我真是好运。

耐心尊主。他动身的那一晚,短暂的私人交谈。她再次警告他,他则再次嘲笑她的意图有多么明显。她又念出一个词语,急切而无法抗拒。这个词语是他的名字,他的真名,构成了一条咒语的基础。他受制于这条咒语,耐心又命令他忘记。

“你的感知会越来越敏锐,”母亲说,“你会把自己越来越紧地和它们绑在一起,明白吗?它们的生命会变成你的,它们的感觉会变成你的。要是它们受了伤,你会分享所有痛楚。要是它们被杀……你会迷失的!”

我告诉过你,这不是我愿意的!

男人尝试说话,挣扎吐出的含混呻吟惊呆了他。他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声音来自他的嘴里,他的舌头只剩下了一段残桩。

是你害我这样的!

梦钢的城市模型微微颤抖,塔楼变成银色的平坦空白。

耐心尊主,天空厅,警告他会遇到危险。

现在你看完它。

弄瘫我自己,按理说应该一瞬间就结束。

湖风吹进死寂之地。他深深呼吸,像是其他种类的空气都无法满足他。夜晚。一盏孤灯的亮光驱散黑暗。一切都很怪异,胸膛里有某种浮力,什么东西气泡似的冒了出来。房间越来越清晰,仿佛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从眼前解开。

你和你该死的预知力。你玩弄一些不老实

那些事物。还有等待他用力量去与之匹敌的力量。等他去发现的真相。

但你的敌人……很谨慎。

大概也只能这么看了。

我伤得有多重?他们对我做了什么?

光线很怪异;清晰很怪异。光线附近有影子晃动——两个。

男孩十岁。男孩在卡泰因以北的山林里彻夜奔跑,满嘴是血。男孩潜伏在网中央,一动不动仿佛石块,长牙上渗出毒液,皮肤能感觉到最轻微不过的动静,捕食者振翅的气流越来越近。男孩高高飞上天空,追逐太阳,学习如何出击、进食、活在风里。

多久?他感觉身体僵硬,虚弱,晕眩。他的身体失去了可观的分量。几个星期?几个月?

力量犹如冰冷的手指,抚过他的意识。无力感顿时消失。他感觉自己雕凿出了字词,从他的意识流向她的意识……三年?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正常的交流。

手!他记起了卡莫尔,记起匕首落下,记起维斯崔思失去翅膀时难以忍受的剧痛。他记起洛克·拉莫瑞和金·坦纳。他记起卢希亚诺·安纳多流斯。

我是一名五环法师。你站错了队伍。

一个暗示。一个陷阱。一条无法撤销的命令,在他意识深处沉睡,直到他下次使用消除疼痛的咒语。

耐心念出一个词语,他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开了。一段旧记忆重见天日。

驯鹰人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,拼命在记忆的书页里翻找。

不足以导致你目前的状况。

接近三年。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。熟悉的声音。他憎恨的声音。

(本章未完)

一次远离家乡的刺杀……

但风向若是不对,周围的影子向他的喉咙里灌下冰冷苦涩的液体,他就躲进黑暗,无声无息地咒骂他们。

4

你……是你!

什么机会?袒露我的喉咙吗?

1

“我使用风,”男孩说,“我驾驭风。我感觉风并不小。要是真的太小,那我进去不就变大了吗?”

母亲可以阻止他。虽然只有十岁,但男孩已经知道她掌握了他的什么,他因此倍感耻辱。但看起来她不会使用那个权柄。她只会说教、恳求和威胁,但不会用那东西把他的意志缩进铁柜。

2

“呃呃呃——”他叫道,但他发不出其他声音。苦恼沉重地压在他身上。他能感觉到房间里的魔法流动,感觉到母亲的力量就在附近,但他失去了沟通的工具。力量等待他去操弄,但他无法掌握,就像沙粒流过光滑的玻璃。

如我所说。

我只知道你将受到严重的伤害,因此你肯定会陷入极度的危险……而你的反应嘛,实在再明显不过了。

男孩知道亚玛瑟尔湖夺走了父亲,但只是听说,他并不记得。那时候他太小了,没有记忆,也就谈不上哀悼。湖底的宝石意味着生命和美丽,熟悉得令人安心。

有时候他在雾中行走,棉絮包裹了他的思绪。有时候他在街上,失魂落魄。绳索捆着他,他浑身疼痛,嘴里和手上全是鲜血。他自己的血。大雨降下,几个人看着他,打量着他,感到害怕。

我给了你机会避免这个下场。

三年!

男孩消失了,男人二十五岁,男人……迷失了?有时候他身处死寂之地。双腿拒绝挪动。双手感觉已经折断。舌头沉重,被鬼影般的隐痛纠缠,仿佛电击的刺疼。他受困于一张床,像是被钉在了床上。他不记得他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。他哭泣、惊慌,企图用他被夺走的手指爬向自由。

3

唉。他强迫自己压低意识的音量,更加冷静地思索。这里肯定有什么危险。时隔三年,她为什么突然向我揭示真相?你搞砸了,对吧?

梦钢起起落落。烧灼,白热的剧痛,超过他的一切想象。维斯崔思,死了。他赶在匕首切断舌头前念出了止痛的咒语,熟悉的古老记忆,但它的另一面……不是麻木,而是迷雾、疯狂、囚禁。

男孩四岁,男孩十岁,男孩二十岁。躯体在这里变化。有时候他是完整的,有时候他是愉悦的,有时候他的记忆鲜活得像是油画,诸神的火焰在每一块颜料中发光。

有时候他用浑厚如雷声的嗓音说话。有时候他移动双手,觉得手指还在,感觉手指抚过物体,捡起东西。他不知道这为何会让他开心,为何会让眼底涌起滚烫的泪水,为什么这种快乐苦涩而甜蜜。

鸟儿笨拙地收拢翅膀,石块似的掉落二十英尺,重重撞上一块石头,弹入水中。它扑腾着,痛苦地嘎嘎惨叫,幸运的是没有折断翅膀。

5

男孩六岁,男孩十一岁,男孩十七岁。男孩望着亚玛瑟尔湖,呼吸着湖面上的空气,那是生命和放肆的气息。他望着闪烁微光,黑暗中的宝石,散落湖底的祖灵秘密。码头工人说曾有夜晚出去的渔民被微光害得发疯,跳进湖水,发狂似的游向深处——像是底下才是水面——直到溺死,或者失踪。

鸟儿僵住了。

我来,是为了咱们俩。

男孩并不理解。母亲的语气像是不容置喙。男孩知道,在母亲引荐他认识的所有法师里,只有他一个人与动物分享生命。

男孩不害怕那些光点。男孩拥有超乎码头工人想象的力量,望向水面,他的太阳穴感觉到沉沉压力。他听见比波涛和鸟叫更低沉和可喜的某种声音。隐藏事物的力量在召唤男孩的力量。

男孩移动手指,召唤他尚未开发的力量。他伸出手——母亲提到过的力量之手——抓住鸟儿的生命,攥紧那条其他人看不见的嗡鸣丝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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