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屐痕處處」自序

孫文定公,在「南遊記」的頭上,歷說了些遊的作用:「遊亦多術矣,昔禹乘四載,刊山通道以治水;孔子孟子,周遊列國以行其道;太史公覽四海名山大川,以奇其文;他如好大之君,東封西狩以盪心;山人羽客,窮幽極遠以行怪;士人京宦之貧而無事者,投刺四方以射財」,以表明他自己的出遊,是為了「以寫我憂」。然而我的每次出遊,大抵連孫文定公那樣清高的目的都沒有的,一大半完全是偶然的結果。因而寫下來的遊記,也亂七八糟,並無系統。

(「屐痕處處」和「達夫遊記」均為郁達夫的遊記專集,詳見附錄的介紹)

(原載一九三四年六月五日《人間世》半月刊第五期,據《屐痕處處》)

身體強健,有閒而又有錢的人,出去遊山玩水,當然是一件極快樂的事情。每見古人記遊或序人記遊,頭上總要說一句「余性好遊」的開場白,讀了往往想哄笑出來;因為我想,狗尚且好遊,人豈有不好遊的道理?

一九三四年五月達夫記

將稿子收集好了以後,就想造出一個好聽一點的書名來,以騙讀者;叫作「達夫遊記」哩,似乎太僭,叫作「山水遊踪」哩,又似乎太雅;考慮了幾天,更換了幾次,最後我才決定了一個既不僭,又不雅,但也不俗的名字,叫作「屐痕處處」。

近年來,四海昇平,交通大便,像我這樣的一垛糞土之牆,也居然成了一個做做遊記的專家——最近的京滬杭各新聞紙上,曾有過遊記作家這一個名詞,——於是乎去年秋天,就有了浙東之行,今年春天,又有了浙西安徽之役。然而黃山絕頂,一度也不曾登;雁蕩天台,夢裡也未曾到;況且此外,還有崑崙五嶽,萬國九州,算將起來,區區的遊跡,只好說是從臥房到了廚下,或從門房到了大廳的一點點路,說遊真正還說不上。不過室內旅行,也可作記,少文晚歲,欲臥而遊;那麼,我的遊記,自然也不妨收集起來,作一次對徐霞客的東施之效。更何況印行權——並非版權——一行出賣,還有幾百塊錢的黃白物好收呢!

加载中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