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玉见他退开，复又垂下头，也不说话，只凝着墙壁发呆。

他轻轻地把如玉从怀中挪出来，悄无声息地下了床，走到窗边：“小五。”

这习俗肃州却没有，如玉瞧着新奇，一路东张西望，兴致高昂。

他也曾无数次猜想，假若那晚，他没有乱发脾气，肯放下自尊，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？发生了这种事，如玉还是他心目中最纯洁，最质朴，最聪慧的女子吗？他还想跟她相伴一生，白头到老吗？

“傻瓜……”他几步过去，不顾她的挣扎和反对，搂她入怀：“我哪是笑话你？是欢喜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
如玉呜呜地哭着，愈哭愈伤心，起初只是羞窘，后来已是绝望。

这种语调她极熟，深知随之而来的将是什么样的风雨。她身子一僵，却并没有象往常一样闪躲或抗拒，只是握着他臂弯的手，猛然收紧，抓得他生疼。

花满城睡意全无，将她圈在怀中，指尖轻抚着她白晰光滑的肌肤，眼里，凝着一抹深思。

花满城的声音温柔，充满了感情，隐隐的，似乎还夹着一丝颤抖。如玉第一次感觉，原来他并不是神，并不是无坚不催，他也有恐惧，也会害怕失去！他和她一样，有血有肉有感情！

低醇而柔和的调子，从他性感的薄唇里徐徐逸出，仿佛熨在人心上，把她的心平平整整地熨开，似乎连心底的伤痕也一并抹去。于是，她停止了挣扎，柔顺地偎在他的怀中，贪恋着他的温暖，聆听着他的心跳。心，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暮霭沉沉，夜色四合，月亮爬上了山坡，天上繁星渐次闪烁，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，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。

桃花汛期至，蓟州连降大雨，樟河与九龙江水位暴涨，冲垮堤坝，淹没无数良田，加上山洪来袭，灾情惨重。蓟州府连上数道奏折，请求朝廷派员治理。

“好，”他急急表态：“我不过去，也不碰你，更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。”

似乎，这段感情，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，终于不再是他一意孤行。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——她，总算是有所回应了，不是吗？

他没有忽略，她的身上，隐隐有一股绝决的姿态——那种破釜沉舟的绝然之心，他不止一次在受了他的命令，慷慨赴死的死士身上看到过。

是的，不管发生了什么，不管她遭遇什么，她还是她，还是他最爱的女子，今生唯一的伴侣。他会不离不弃，永远守着她，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。

他后悔过无数次——那一晚，他明明有机会，明明知道楚临风的动向，五狼甚至不止一次地提醒了他，却被他断然拒绝了！只为了他莫名其妙的自负和倨傲！

花满城约了如玉，两人俱都穿着朴素，用过简单的晚餐乘了马车出发。到得河边，早见岸边衣香鬓影，人头蹿动，笑语喧哗。御河之内，无数彩灯随波逐流，熠熠生辉，说不尽的旖旎风光。

如玉看看这个，瞧瞧那只，只觉个个精巧伶俐，只只秀致可爱，一时委决不下。

一直不敢确定的怀疑忽然被证实，心情瞬间飞扬，喜上眉梢。

仿佛为了证明自己，他退了几步，远远地走到另一边窗旁站了。

虽然并无值钱之物，但花样繁多，看着琳琅满目，却也引来无数人光顾。

“查一下，如玉这几日接触了什么人，做了什么事，越详细越好。”

他只觉心跳忽然漏了一拍，着了魔般低下头去，薄唇贴上她的眼睑，反复地，轻柔地，试探地吮吻。

“尤其是宫中！”花满城想了想，再补了一句：“以后对她的行踪要密切关注，尤其是在她见颜家人时，更要加倍小心。但，不许为她所觉，如有异常，随时禀报。”

“既然来了，少不得要应应景。”花满城拉了她就走。

这段日子，强迫着不去听她不去看她，以为隔段时间自然就会淡忘，可是眼睛看不见了，心里的思念却更浓。

他受到鼓舞，立刻转移目标，没有半分犹豫地衔住她红润的樱唇，碾转反复热吻，一手环着她的腰，身体亲昵地磨蹭着她。

“玉儿……”他的声音婉转，语调低柔，带着不尽的缠绵之意。

“你还说？”几乎是立刻，如玉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，小鹿般清澈的眼里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雾，似有哀求之意。

早有精明的商家，沿着河岸，摆设了许多摊位，贩售着各种河灯。也有人乘着热闹摆些脂胭水粉，瓜果点心，珠钗簪环来赚些难得出门的仕女贵妇，丫头小姐们的月钱。

如玉拧着身子，脸对着墙，不能想，越想越懊恼，丢死人！全身的血仿佛都涌到头上，连耳根都红得要滴出血来。

“以前种种，譬如昨日死。咱们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，重新开始，好吗？”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她，向她许下承诺：“我保证，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……”

如玉的呼吸乱了，恍惚着忘了理智。紧崩的身体在他反复而耐心地诱导下柔软下来，有一把无名之火，从内心深处燃烧起来，皮肤渐渐滚烫，被他禁锢着，随着他的节奏起舞，在他身下颤抖……

“包括宫中吗？”

“玉儿，玉儿？”花满城手足无措，不知如何治好她的眼泪，附在她耳边低语：“你若不爱听，那我便不再说，只求你别让我放手，我没办法，我做不到，真的做不到……”

花满城见如玉眼中波光流转，尽是跃跃欲试，怂恿：“喜欢吗？咱们也买一个来放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不准笑！”如玉恼羞成怒，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，终于掉下来。

“玉儿……”他趋前一步，试图打破僵局。

他身材高大，虽然穿着普通，胜在霸气凛然，往前一站，人群自动分开。他便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摊子前：“挑吧。”

想着那张从她房里找到的那份钱铮友提到过的陈年旧医案，花满城心里升起一丝不安——她应该不至于傻到想要为三十年前的旧事负责吧？这件事，就算不是颜怀珉，也会是其他人来做，跟她没半点关系。

如玉咬着唇，想了片刻，摇头：“算了，看看就好。”

想着她受到的屈辱，这段日子承受的压力和煎熬，他心如刀割。可是，她在经受了苦难和波折之后，能够想到主动来找他，依靠他，却又令他由衷的感到高兴。

她不答话，痴痴地望着他，泪眼朦胧，欲语还休。

（本章未完）

日子平缓地流逝，转眼到了三月初。

她在他的怀里哭泣，眼泪濡湿他的衣衫。她觉得羞愧，怕他看到，便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。这样一来，鼻端心上便被属于他的纯男性的阳刚的气味所包围，那是一种，熟悉的，令人安心的味道。

“好，不说，你别激动！”他出言安抚，心中明明满是怜惜，脸上却止不住地浮起笑容，且愈来愈有扩大之势。

蓟州远在浙北，离京近千里之遥，京城百姓自然不会关心，花朝节照样过得热闹繁华。

如玉挣了半天挣不脱，呜地一声哭出来：“你欺侮人……”

“别，”如玉眼里升起戒备，声音低低的，异常的脆弱，停了许久，才把话接下去：“别过来，你若碰我，我便死！”

他以为，以他的骄傲是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如玉。他也确实为此彷徨痛苦过，然而就在刚才，看到如玉的那一瞬间，他知道了答案。

声音极细，带着明显的哭声，若非他耳力极佳，几乎要听不到她说的话。

如玉异乎寻常的乖顺让他很冲动，冲动到几近失控，却不至于失去理智。他非常确定，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了解的事情。

即使明知她心里爱的是楚临风，即使想到她曾跟楚临风春风一度便妒嫉得发疯……却没办法怪她，更无法忘记。他只恨自己，为什么要给对手可乘之机？

他摸不准她的心思，沉默了许久，试探地，慢慢地道：“你能来，我很高兴……”

她何尝不想重新开始？可惜，他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，重重磨难，层层纠葛，已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，等发现彼此的感情时，已没有机会再回头。

“爷……”五狼应声而至，垂手站在窗下。

花满城临危受命，奉旨赈灾。临行前一晚，正是花朝节。

“是我的错，让你受委屈了，对不起……”花满城满腹柔情，用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柔软腔调，絮絮地诱哄着：“是我该死，别哭。是，都是我的错，不该欺侮你，别再哭了，嗯？”

※※※

那小贩是个极精

良久，当一切静止，如玉倦极而睡，呼吸细而轻软。月光透窗而入，墙上树影摇曳，窗帘浮动，世界平静得仿佛连时间都静止。

他试过了，真的试过了！

他低头替她抹去泪痕，望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，低声调笑：“哭也哭够了吧？看，眼睛红红，象只小兔。”